最后在采取任何公共衛(wèi)生措施時都有一個權衡利弊的問題。我們用氯對自來水消毒以防止疾病流行，但真正被直接飲用的自來水連萬分之一都不到，這不是浪費嗎？消毒后自來水有不好的味道，對觀賞水生生物也是有害的，除此還有其它一些負面結果。但是比較這些負面影響與疾病防治的正面效果，后者的利益大大高于負面效果，因此沒有人反對用氯對自來水消毒。

　　由于部分地區(qū)居民食品中缺乏碘，我國地方性甲狀腺腫的危害曾經非常嚴重，過去還出現了大批克汀病（白癡）患者。食鹽加碘是防治這種疾病最好的辦法。但是，事實上中國大部分地區(qū)居民不需要加碘，有部分地區(qū)使用加碘食鹽還導致了高碘甲狀腺腫的流行。全民食鹽加碘加重了國家和消費者的經濟負擔，由于缺乏好的碘資源，我國每年還必須為食鹽加碘從國外進口碘。但是因為比起控制了甲狀腺腫的流行，杜絕了克汀病的發(fā)生的利益大大高于食鹽加碘的負面影響和經濟代價，所以我們的政府堅決采取了全民食鹽加碘的措施。當然如果能夠建立一個新的食鹽供應系統(tǒng)，保證每個需要的人都得到加碘食鹽，不需要的人都得不到加碘食鹽，那是最理想了。但是建立與管理這個系統(tǒng)所需的投入比全民食鹽加碘要大得多。

　　綜合分析起來，只是為了不給氟中毒地區(qū)少數3-6歲兒童增加最多不超過自然狀態(tài)攝入量10%的氟攝入量，因此放棄含氟牙膏的減少95%以上居民齲齒的巨大效益，從社會醫(yī)學的角度來看，是完全不可取的。

　　上述分析的一個基礎數據是，3-6歲兒童每次刷牙平均使用0.2克牙膏，其中平均有0.05克被吞咽下去。如果每次刷牙使用的牙膏超過平均的0.2克，并且吞咽的比例也大于平均值，長期維持這種不正常的使用方法，含氟牙膏的確會為這些孩子帶來一定的風險。

　　因此，盡管含氟牙膏對氟中毒地區(qū)大多數居民是有益的，但在含氟牙膏上標明，6歲以下兒童應在家長指導下使用也是必要的。

五、 含氟牙膏對環(huán)境是安全的

　　地球上的任何物質中都含有氟，每千克巖石或土壤平均含氟在500毫克左右。如果中國生產的牙膏全是含氟牙膏，含氟量都達到允許的最高含氟量1500毫克/千克。中國每年生產的52.8億支牙膏的總含氟量為510噸。相比之下，黃土高原每年因水土流失排入黃河的氟大約80萬噸，長江每年帶入東海的水溶性氟即達到60萬噸，中國每年由于煤炭的使用向大氣排放的氟達到24萬噸。由于使用含氟牙膏向環(huán)境排放的氟與氟的自然循環(huán)和其他人類活動相比較，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因此含氟牙膏對環(huán)境是安全的。

六、 對幾個反對使用含氟牙膏論點的解析

　　某媒體報道美國一個教授的說法，一管含氟牙膏中的氟足以毒死一個小孩！聽起來何其嚇人，我們的孩子每天都拿著、用著足以毒死他的一管毒藥！煽動作用不可謂不大，事實如何呢？

　　首先我們計算一下，一管牙膏的標準重量是65克，國家標準規(guī)定含氟不得超過1500毫克/千克。即使達到標準規(guī)定的氟最高允許含量，每管牙膏的氟含量也僅為97.5毫克。對于一個體重20千克的兒童，可能中毒劑量為100毫克。因此每天吃下1管含氟牙膏剛剛接近可能中毒劑量，每天至少要吃下6-12管含氟牙膏才

能達到最小致死劑量。

　　對中國市場上的含氟牙膏的實際調查，大部分所謂的含氟牙膏游離氟含量達不到國家標準規(guī)定的最低限量（400毫克/千克）。按此計算，成人需要一次吃下14管市場上的含氟牙膏才能達到可能中毒劑量，每天吃下90-180管市場上的含氟牙膏才能達到最小致死劑量。對于20千克體重的兒童也需要一次吃4管和每天吃26-52管市場上的含氟牙膏才達到相應的劑量。成人一次吃90-180管牙膏，兒童一次吃26-52管牙膏，不用說牙膏里的氟，牙膏本身也把人撐死了！

　　這樣的計算方法實際并不合理，牙膏是用來刷牙的，不是用來吃的。誰會一次吃幾十、幾百管牙膏呢？即使想吃也咽不下去，自殺也沒人選擇吃牙膏的方法！

　　如果按照刷牙的實際情況計算，人每次刷牙平均使用的牙膏重量約0.5克，即使全部吃下去最多也只含氟0.75毫克，僅為可能中毒劑量500分之一，最小致死劑量的3000-5000分之一。換句話說，如果你一次把刷500次牙的含氟牙膏吞下去，你可能會發(fā)生氟中毒；每天把刷3000-5000次牙用的含氟牙膏一次吞下去，你可能會死于急性氟中毒。由于對于成人來說，刷牙時使用的牙膏，90%以上并不被吞咽下去，因此如果按照刷牙時實際可能吞咽下去的氟的劑量計算，上述刷牙次數還應當再擴大10倍。

　　如果我們能夠無限制地吃或攝入的話，有什么東西不能殺死我們呢？一管牙膏是供我們2-3個月使用的，討論一次吃下一管牙膏有什么意義呢？不用2-3個月的，只要2-3天的食物讓我們一次吃下去，也足夠撐死我們的了！

　　按照用一管牙膏中的氟可以毒死一個小孩的說法嚇唬我們的人的邏輯，由于把2-3個月內吃的饅頭或大米飯一次吃下去肯定可以撐死我們，因此饅頭和大米飯是比氟更毒的毒藥了！

　　我們說談論一管含氟牙膏能否殺死一個小孩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們考慮這個命題之前首先要問幾個問題，有沒有發(fā)生人一次吃下一管牙膏的可能？即使他想吃，是不是吃的下去？這樣的事情以前是否發(fā)生過？既然答案是沒有可能，很難吃下去，從未發(fā)生過，因此這個命題或說法除了誤導消費者外，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當然我們也不會建議把兒童用的含氟牙膏做的象糖果一樣味道甜美，以此誘使孩子在刷牙時大量吞咽牙膏。我們建議的是家長應當指導兒童使用含氟牙膏，每次用量不要過多，避免吞下牙膏，刷牙后應當充分漱口。

　　我們還在媒體上看到這樣的故事，到美國出差的阿姨為漂亮的女大學生帶回一打含氟牙膏，牙膏用完了，女大學生的牙變黃了，成了氟斑牙了！

　這樣的故事講給稍具口腔醫(yī)學知識的人都會被恥笑的。人的牙齒分乳牙和恒牙。只有在造釉細胞完全鈣化之前，人攝入過多的氟才會形成氟斑牙，而除智齒外，人的所有恒牙的造釉細胞在6歲以前已經完成了鈣化過程，因此6歲以后的人，無論從任何途徑攝入多少氟，除智齒外都不會產生氟斑牙。由于智齒隱藏在口腔內部，即使發(fā)生氟斑牙也對面容沒有明顯的影響。成年以后進入氟中毒病區(qū)的人，可能發(fā)生氟骨癥，但牙齒不會受害。在中國的飲茶型氟中毒地區(qū)，由于兒童飲茶量比較少，因此，盡管成年人的氟中毒已經發(fā)展到氟骨癥的程度，但氟斑牙很少。

　　人們可能指責，你怎么可以沒有看到就否認別人報告的事呢？因為我們擁有牙齒發(fā)生氟斑牙機制的知識，這個知識是被科學實驗和大量的調查所證實的，是公認的，至今沒有人質疑的。如果你能夠用可驗證的事實否定目前氟斑牙成因的理論，我們才會相信這個故事是真的。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只能認為報道這件事的人或者是騙人或者是被騙的。

七、 科學與媒體

　　現在有個詞叫注意力經濟或者叫眼球經濟。在不成熟的市場經濟條件下，誰能引起受眾的最大注意，誰就能獲得最大的經濟利益。具體表現在媒體上就是，誰能夠制造出最聳人聽聞的消息吸引更多人的關注，誰就是媒體競爭中的贏家。制造這類消息的最簡單辦法就是與常識、與公認的事實、觀點、理論唱反調。

　　青蛙是四條腿的，他會報告說，發(fā)現了五條腿的青蛙；接著報道說，青蛙不一定是四條腿的；再發(fā)表消息說某科學家建立創(chuàng)新理論，青蛙腿的數量決定于多種復雜的內外因素……。嚴格講起來這些說法可能都不錯，也確實發(fā)現有五條腿的青蛙，但問題是這樣的報道方式把公眾搞糊涂了，青蛙到底幾條腿好象成了問

題。

　　英國有一位嗜茶如命的老太太，每天喝茶10-20杯，最后患了氟中毒。這是一個非常特殊、非常罕見的例子，是完全由于她的個人行為導致的氟中毒。但是在反對飲水加氟和使用含氟牙膏的人的筆下，完全可以炒做成另外一付模樣。他們可以報道說，這個老太太攝入的氟來自茶、沖茶的水和刷牙用的含氟牙膏。來自飲水和牙膏的氟增加了她的總攝氟量，因此飲水加氟、含氟牙膏是她患氟中毒的重要原因之一！這樣的說法表面上看沒有任何錯誤，但問題在于，如果不是由于她超常量的飲茶，飲水加氟和含氟牙膏中的氟對她只有好處而沒有任何害處。因此說到氟中毒的原因，只能是超量飲茶，不能把飲水加氟和含氟牙膏扯進來，更不能以此為依據，否定它們的功效。

　　對于含氟牙膏、飲水加氟的問題也是一樣。使用這些措施預防齲齒的流行是有條件的，應當嚴格管理，避免出現負面影響。負責任的媒體應當在宣傳其正面作用的同時提醒公眾，牙膏的氟含量要嚴格管理，不能過多造成危害，也不能太少而不能發(fā)揮作用。宣傳兒童應在家長指導下使用含氟牙膏，不要咽下去，不要用太多牙膏。只有在飲水氟濃度低于0.5 毫克/升的情況下，才應當采取飲水加氟措施，而且要嚴格控制加氟后的氟濃度。

　　但是現在在氟的問題上，媒體的不良傾向得到了最大程度表演的機會。為了吸引眼球，媒體的宣傳起到了消極的作用。

　　對于一位以科學為其終身職業(yè)的科學工作者，發(fā)表一篇含有明顯錯誤的論文，在媒體上發(fā)表明顯錯誤的觀點和看法，這差不多就意味著他科學生涯的終結。這種明顯的錯誤包括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提出與科學界公認的理論相違背的觀點，使用偽造的證據或錯誤地使用證據，以及分析問題時的邏輯性錯誤。犯這樣的錯誤表明他不具備從事這個職業(yè)所需要的基本科學素質。

　　但是在今天的傳媒界，沒有一位記者或編輯會因為寫了一篇在科學上錯誤的文章或報道而受到指責，如果因為文章報道的錯誤或聳人聽聞而引起激烈討論，報紙的銷量增加，電視的收視率上升，網頁的點擊數上去了，他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將更加成功！因此我們在新聞媒體上看到嚴謹的科普文章沒有市場，胡言亂語充斥，偽科學泛濫的想象就不奇怪了！

　　歸根結底，負責任的媒體不僅在政治上要考慮正確輿論導向問題，在涉及到有關千千萬萬公眾健康的科學問題時，也應當堅持正確的輿論導向！

八、 和諧社會中政府、學術界、媒體與企業(yè)的責任

　　中國處于一個高速發(fā)展、快速變革的時代。人民在解決了溫飽問題之后，首先關心的就是健康問題。俗話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今天我們的認識是“牙疼也是病，不要拖到要了命！”齲齒是牙疼的最主要原因，齲齒是中國人患病率最高的疾病。表二是2005年全國口腔流行病學調查的結果。

　　表二：2005年全國口腔流行病學調查結果

　　 齲齒患病率（%）    平均每人齲齒個數

　　乳牙 5歲組    66   3．5(dmft)

　　恒牙 12歲組   29   0．5(DMFT)

　　恒牙 35-44歲組     61   2．6(DMFT)

　　恒牙 65-74歲組     75．2    3．8(DMFT)

　　與1995年的調查相比較，5歲和12歲組的齲齒有所下降，但35-44歲組和65-74歲組的患病率和每人平均齲齒數都在上升。兩種因素控制著齲齒的流行狀況，生活水平的提高，食物中糖的增加，粗纖維的減少使齲齒的患病率升高；自我保健意識的增強，正確刷牙，使用含氟牙膏的人越來越多，使齲齒的患病率下降�，F在的問題是導致齲齒患病率上升的因素強于使其下降的因素。面對中國人的數十億顆齲齒，我們存在的問題是中國合格牙醫(yī)的數量太少，看牙醫(yī)難，牙病治療費用太高，大量相對貧困齲齒患者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在這種情況下，加強口腔疾病的預防工作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任務。

　　國內外的大量研究已經證明，正確使用含氟牙膏可以降低齲齒的患病率20%以上。按此估計，在我國含氟牙膏至少可以減少10億顆齲齒。一顆齲齒從發(fā)病到最后換裝義齒，總計就醫(yī)費用可達數千元，為此損失的工作時間難以估計。含氟牙膏的社會效益可達數萬億元。

　　從經濟的角度，飲水加氟預防齲齒的全社會投入產出比最大，是最優(yōu)選擇。但在今天的中國，次優(yōu)的選擇或者說現實的選擇是局部用氟，含氟牙膏就是其主要的措施。

　　對飲水加氟、含氟牙膏的討論是社會進步的表現。在實行一個好的衛(wèi)生保健措施的時候，開放的社會付出的社會成本要大大高于高度集權的社會，這種成本的意義在于避免犯錯誤，特別是后果嚴重的錯誤！

　　我們眼睜睜看著一個個爛牙的孩子，我們相信如果合理的使用氟，這種情況會大大改善。我們不能靠封住那些反對的人的嘴的辦法解決問題，我們只能靠反反復復地宣傳科學，向公眾宣傳，向政府宣傳，向反對的人宣傳，直到最終做成這件事。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孩子們口中的一個個爛牙也是社會進步的成本！

　　宣傳含氟牙膏的功能也是一個進行科普教育，提高全民科學素質的過程。現在相當多的人知道氟是有害的，這已經是一個進步。我們還需要宣傳，在一定攝入量以下，氟是有益的。再進一步宣傳在適當劑量時，氟有益無害。提高公眾對偽科學的鑒別能力，是比簡單了解一些科學的結論更艱巨的任務�？茖W是要證據的，證據是要由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能夠重復的�？茖W是要發(fā)展的，但是新的科學觀點或創(chuàng)新必須比原有的觀點或理論高明，否則就毫無意義�？茖W不應當僅僅是一個無法證明的臆測，它不僅能夠解釋舊的理論可以解釋的一切現象，而且應當能夠解釋舊的理論無法解釋的現象，能夠預言舊的理論無法預言的現象并加以證實，它還應當與現有的已被廣泛接受的其他學科的理論相互兼容。

　　企業(yè)生產“無氟牙膏”，為消費者提供選擇的權利無可厚非，從事氟中毒防治工作的人，強調氟對人體健康的危害，也可以理解；但是背離科學，用似是而非的說法誤導消費者，為企業(yè)或部門的利益而無視齲齒的危害，就不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應該做的了。

　　就我們的社會來說，如何采取一項涉及到每個人的公共衛(wèi)生措施，在立法、執(zhí)法與監(jiān)督方面還存在著很大的制度性建設問題。

　　誰負有提出采取這一措施的職責？誰負責對這一措施進行科學論證？誰負責對這一措施進行科學、經濟、社會的綜合論證？誰負責征求公眾的意見回答公眾的疑問？最后誰有權做出決定？誰負責實施？誰負責監(jiān)督實施中的問題和效果？在整個過程中輿論媒體應該發(fā)揮什么樣的作用？

　　比較起科學問題來說，這些問題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解決。

�。ǜ兄x華西醫(yī)科大學口腔醫(yī)學院胡德渝教授提供最新口腔流行病學調查結果和中國牙膏產量和使用量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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